紹宋

榴彈怕水

歷史軍事

秋風颯颯,日暖斜陽,傍晚時分,大宋淮南東路亳州衛真縣(後世鹿邑)的明道宮處正是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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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元宵(上)

紹宋 by 榴彈怕水

2021-10-1 18:06

  “嶽統領來了?”
  夜近三更,月圓而清冷,宗澤見到自己兒子宗潁拎著壹個血淋淋的人頭進來,也是不由挑眉而喜,但等看到兩個年輕人跟在自家兒子身後壹起進來,卻是更加歡喜,乃至於直接從榻上起身來接。
  “拜見宗相公!”
  兩個年輕人中壹人,也就是那個容貌平平無奇,眼睛壹大壹小的嶽飛了,聽到宗澤親自呼自己,當然不敢怠慢,即刻上前俯首便拜。
  而嶽飛身後,壹名身材高大、容貌出眾的年輕人,乃是早年間因為聯絡海上之盟而知名海內的馬政之子,年少時便出入宮禁的馬擴馬子充,見狀也趕緊跟著下拜。
  且說,宗澤早在去年秋季就被趙玖加了樞密使的銜,乃是正正經經的西府大相公,又是東京留守,所謂河北中原人心所在,外加壹鎮諸侯的意味,而且年已經七旬,二人哪裏能不大禮參見?
  不過宗澤並不是在意什麽虛禮之人,雙方見面之後,他自坐回榻上,卻是幹脆擡手示意:“嶽統領留下,我有好東西要與他看,妳二人且出去門口守著。”
  拎著人頭的宗潁,以及從太行山北段辛苦穿越敵占區千裏到此的馬擴相顧泛酸,卻也無可奈何,只能道了壹聲喏,便壹起出門,當起了門衛。
  “鵬舉啊。”宗澤重新盤腿赤足坐到榻上,待聽到外間壹聲門響,方才對著立在身前的嶽飛微笑開口。“可曾記得年前臘月妳出征前我的言語?”
  “飛壹日不敢忘!”嶽飛拱手相對,嚴肅答道。“當時末將引五百騎,為踏白使(偵查軍官),往汜水關偵查完顏粘罕大隊,臨行前宗相公原話是:‘汝罪當死,吾釋不問,今當為我立功,往視敵勢,毋得輕鬥’!”
  “是這話。”宗澤繼續問道。“那妳是怎麽做的呢?”
  “末將違背了相公軍令,臨陣相鬥敵軍大隊而返。”嶽飛坦誠答道。
  “是啊。”宗澤裹了裹身上的雜色裘袍,壹聲輕嘆。“妳這算是違背了我的節制與軍令吧……”
  見到對方如此姿態,嶽飛難得想主動解釋點什麽。
  然而,宗澤卻微微擡手,阻止了對方的解釋,而是自顧自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按軍規,當日妳剛來東京時,便該死了,因為無論如何,脫離主將私自南歸渡河,壹刀殺了總挑不出錯來,更何況彼時王彥孤軍在北,又是我親自任命的河北制置使,斷無理由饒妳。整個留守司上下人人都說該殺妳……可我當時還是赦免了妳,只是把妳降至秉義郎。還有年前臘月那壹次也是,我明明在妳出征前說的清楚,不許輕鬥,可妳卻公然違背軍令,而返回後我也再度無視軍律,非但沒有責罰妳,反而大力獎賞,並提拔妳做到了統領……妳知道為什麽嗎?”
  “因為末將能抗金!”嶽飛昂然答道,眼睛壹大壹小,宛如睥睨而對。“末將之前在河北歸相公麾下,現在在東京也歸相公麾下,從來都是相公麾下殺傷最多,戰事最利的壹個……”
  “不錯!”宗澤欣然而對。“就是如此!萬事以抗金為先,妳與王彥出了齟齬,歸根到底是要論誰的法子抗金最得力;我讓妳不得輕鬥,乃是因為騎兵寶貴,須的留作戰場大用,而非白白葬送……而妳既然能不失抗金之誌,又有抗金之器,我自然要大大任用妳,妳說對不對?”
  “不對!”
  嶽飛繼續昂然睥睨言道。“相公真欲收復河北,便當恪守軍律,嚴格軍紀……如相公如今這般作風,非止對我壹人,對整個東京留守司,皆以情勢或寬縱、或嚴制,雖然能約束人心壹時,卻不得長久,也不能養出強軍!而且萬事皆系於相公壹身,恩威也都出於相公壹人,壹旦相公身體出了岔子,東京這裏好大局面,便要壹朝葬送!說不得此處壹半兵馬都要散了去做賊!”
  宗澤沈默了半晌,方才勉強在榻上言道:“妳這個性子也該改改,否則換個隨便壹相公坐在此處,早就指著妳這雙大小眼說妳輕視於他,然後便將妳斬了!”
  “末將知道,末將早非當年在河北執拗性子了,只是格外清楚恩相的心意誌氣,方才放肆說壹番。”嶽飛俯首相對。“望相公恕罪則個。”
  “無妨。”宗澤隨意擺了下手。“既然咱們都知道對方誌氣,互為同誌,就不要扯這些了,今日找妳來,有三件事……”
  “請相公鈞旨!”
  “當先壹個,妳年後這幾日往滑州方向的出擊,斬獲又是留守司第壹,聽說還和妳部下王貴聯手斬了壹個猛安,我這邊已經寫好了提拔妳做統制、王貴為統領的文書,妳拿過去便是……吉青部也還給妳,再加上這次張扌為戰死滑州,他的殘部壹千人都服氣是妳救了他們,也都壹起給妳,我明日再給妳湊幾百套甲胄弓矢什麽的,弄個三千人的樣子出來。”說著,宗澤直接從桌上取來壹張紙,胡亂的用了押,便直接遞給了對方。“後事留守司這邊自然會做妥當。”
  “末將謝過恩相!”嶽飛壹面接過墨跡未幹的文書塞入袖中壹面趕緊俯首,這才三個月不到,他這統制就又回來了,比某人的太尉實在是順當的太多。
  “第二件事,”宗澤繼續指著桌上壹堆言道。“這些旨意發的到處都是,妳說不得已經見過了吧?”
  “見過!”嶽飛繼續幹脆而答。“往河北去的信使根本過不去,全都被阻攔在了滑州,末將在軍中便看了許多,只是不知道全不全?”
  “無所謂了。”宗澤搖頭道。“妳大約怎麽看?”
  “總是好事!”嶽飛依舊坦誠到了極點。“欲復河北,非壹朝壹夕能成,須大軍數十萬,迎敵主力而勝,方能成事;而欲成精兵數十萬,非官家出面,定下如此決心與方略,再聚東南、荊襄、巴蜀、關中,乃至於兩淮、中原之全力,否則斷無可能!”
  宗澤欲言又止,卻只是搖頭:“這些都有些遠了,咱們今日只說其中壹事……”
  “可是須末將引兵去壽州勤王護駕?”嶽飛本能回頭看了眼外間門戶方向。“不然也無須馬子充來此,留守司人盡皆知,馬子充此來是要面聖的。”
  “不錯。”宗澤難得壹聲嘆氣。“雖說前線艱難,可官家還是要援護壹番的,不然真有個萬壹,便是五代十國的局面,到時候莫說祖宗大壹統之勢難見,說不得還要見到壹個女真人天子,妳我子孫皆要左衽!”
  “斷不許如此!”嶽鵬舉眼睛壹瞇,本能做答。“近來河北逃人愈多,便是因為彼處局面被女真人糟蹋的愈發不堪!”
  “不說這個,”宗澤復又努嘴示意。“妳懂我的意思便可,回去好生休息壹番,明日等軍械送到,便引兵去便是。案上還有壹封奏疏,乃是勸官家回東京北伐的,妳也帶上……”
  “相公,”嶽鵬舉又壹次沒忍住。“東京看似能擋住女真大兵,滑州白馬津方向也戰的激烈,但其實金國中軍本意在於掃蕩河北,而非渡河進取,金國三太子訛裏朵此時南下,更像是為四太子兀術掃尾,並未渡河。而所謂滑州渡河當面兵馬,加壹塊也不過是兩三萬,我們十余萬人幾十部人馬前赴後繼,輪番作戰都還吃力,如何能讓官家再至此處?官家至此,怕是要把金國東西兩路兵馬都引來東京城下的,到時候拿什麽抵擋?”
  “是這樣嗎?”宗澤儼然是不想跟嶽飛深究此事,便幹脆裝模作樣。“且送過去吧,反正官家在壽州被擋著,也過不來的……九成九還是得去揚州,妳且去勤王救駕。”
  嶽飛無奈,只能又將那個劄子塞入袖內,並好生用牛皮帶紮好袖口,便欲拱手告辭……然而,他剛壹擡手,卻又猛地想起什麽來了:
  “恩相之前說有三事,是不是還有壹事未說清楚?”
  “哦,對!”
  宗澤也是恍然大悟,卻幹脆脫了裘袍,翻身爬上榻去,在榻上角落裏翻騰了半天,然後捧出壹個匣子來,這才回身招手。“鵬舉上榻來,給妳看個寶貝!我差點忘了!”
  嶽飛壹時無言,也不上前則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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