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決斷

　　王金剛奴看著遠處烽煙四起的南鄭，他知道他沒猜錯，的確人家的目的就是為了南鄭！甚至連設伏的都不是宋清本人，因為現在南鄭城頭已經掛上了宋字大旗！
　　王金剛奴神情復雜的看著南鄭縣，他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做了壹場夢壹樣！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他從壹個壹文不名的草民，變成了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王，到現在，又變成了壹只喪家之犬！
　　天下之大，竟再無他容身之所！
　　王金剛奴不免悲愴的想著，隨後失落的走到了南鄭縣外壹處小密林中，在壹棵大松樹底下，他刨出了很久之前趁他們不註意藏在這裏的衣物銀財甚至還有壹份路引！
　　換上了那身文士服之後，王金剛奴最後看了壹眼南鄭，便像壹只孤魂野鬼壹樣漫無目的的開始遊蕩著，他知道，川陜白蓮教完了，而他作為川陜白蓮的主要領導人之壹，也完了……
　　大燕朝廷不會放過他的，可能不會可以的去找他，但是他這壹輩子也只能是像只老鼠壹樣東躲西藏隱姓埋名的活下去！
　　所有的壹切都不過是壹場夢罷了，所有的豪情壯誌，所有的榮華富貴，所有的功過，都是過眼雲煙了……現在，夢醒了！
　　王金剛奴落魄的走著，只是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向東走去，至於要到哪裏，要去做些什麽，他不知道……直到他在大同城外的茫茫沙漠之中看到了女子！
　　那個渾身上下都裹在白紗之中的女人，就在他無力的倒在沙漠中等死的時候，她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王金剛奴微微的瞇著眼，那個女子身上披著潔白的紗，手中掣著壹個經幡，流光溢彩的經幡隨著沙漠中的風沙獵獵作響。
　　王金剛奴微微瞇著眼睛，他沒有壹絲氣力了，失去壹切，失去目標之後，他只想這樣躺在沙漠中慢慢的變成壹具白骨，但是緊接著，他的眼睛陡然瞪大！
　　他看著那經幡，渾身上下居然冒出了無數的氣力！好像壹個即將渴死的人看到了奔湧而出的泉水壹般！
　　他震驚的看著那個女子，那個女子似乎也在看著他：“王金剛奴？”王金剛奴楞楞的點了點頭，那個女子沈默了片刻，隨後好似是嘆了口氣壹般：“川陜白蓮死光了嗎？”
　　王金剛奴喉嚨裏好像哽著壹個大石頭疙瘩壹樣說不出話來，那個女子似乎本來也沒準備從他的口中知道些什麽，只是隨手的將手中的水袋丟給了他。
　　王金剛奴掙紮著爬了起來，他抱著水袋楞楞的看著女子，眼神之中滿是震驚，方才女子將水袋丟給他的時候他看的清楚，那個女子身上穿的居然是壹件織金蟒袍！
　　而且絕對不是田九成身上穿的那種冒牌貨，那種精致程度，那種繡功，不可能是冒牌的！
　　壹個女子，穿著至今蟒袍，王金剛奴陡然壹個激靈，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麽，不由得更加震驚的看著那個女子：“妳……您，您還活著？！”
　　那女子緩緩的偏轉過頭，隨後微微的點了點頭並沒說什麽，王金剛奴頓時大驚失色同時驚喜萬分的跪了下來磕頭道：“佛母娘娘！我們，我們……失敗了！”
　　王金剛奴跪伏在地上，不敢擡頭看那個在他們心目中神明壹樣的女子，他抽泣著似乎很是羞愧，似乎那個女子也走到了他身前。
　　王金剛奴低著頭連她的腳都不敢看，那個女子緩緩的開口道：“不，我們都沒有敗。”
　　王金剛奴聞言楞楞的擡頭看向那個女子，那個女子緩緩的摘下了頭上的鬥篷，在陽光之下，原本聖潔清冷的面龐，居然也多了那麽幾分柔和！
　　王金剛奴不由得呆呆的看著她，白曦君嘴角微微彎著看向遠處，喃喃的道：“我們只要還活著，就沒有輸。”
　　王金剛奴回過神來，急忙的抱拳道：“川陜白蓮教，王金剛奴，聽從娘娘調遣！願為娘娘鞍前馬後！萬死不辭！”
　　白曦君微微壹笑道：“不會死人，從今往後誰都不會再死了……妳既然聽我的命令，我現在倒的確有事情要吩咐妳去做，妳肯嗎？”
　　王金剛奴激動的低頭抱拳道：“請娘娘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辭！”白曦君轉過身去，微微瞇著眼睛看著即將升起的太陽，輕啟紅唇：“本座要重建山東白蓮！”
　　王金剛奴激動的看著白曦君，重建山東白蓮！對呀，他怎麽沒想到！要說白蓮教中在川陜白蓮造反之前，聲勢最為浩大的便是山東白蓮！
　　前幾年的時候山東白蓮是真真切切的讓朝廷吃了好幾次癟了！並且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全身而退！
　　所以山東白蓮在白蓮教中的地位是很高的，白曦君作為山東白蓮的佛母，幾乎大家都公認她為白蓮教的聖母娘娘，雖然大多數情況下大家都不會聽她指揮……但是肯定是給她幾分面子的！
　　尤其是像現在這種情況，王金剛奴正是迷茫的時候，所以白曦君的出現立馬叫他找到了新的輔佐對象！論資歷論地位論能力，白曦君都不知道甩田九成都少條街！
　　因此王金剛當機立斷的興奮的表示，壹定會竭盡全力的幫助白曦君重建山東白蓮教！
　　白曦君將手中的經幡遞給了他道：“這個東西會指引妳接下來的道路，去找到教中那些有能力的人罷，他們現在大多數還都埋沒在泥土之中，需要妳的挖掘。”
　　王金剛奴聞言小心翼翼的雙手接過經幡，抱拳稱是，隨後白曦君便對王金剛奴道：“這段時間我會壹直在川陜活動，五月，咱們在大明湖畔見！”
　　王金剛奴鄭重其事的點頭道：“五月，大明湖畔，屬下記住了！”白曦君緩緩的點了點頭，轉身便向著大漠深處走去，迎著太陽，她雙眼微瞇，手中撫摸著藏在胸口處壹個鼓囊囊的東西……
　　那是她走之前趁著賈璟熟睡偷偷剪下來的賈璟的頭發，被裝在錦囊之中壹直貼身的收藏在自己的胸口，她看著遠處的朝陽，心中默默的念叨著：
　　“侯爺有什麽了不起的？遲早有壹天叫妳乖乖的來跟我造反！”
　　“阿～湫！”
　　賈璟打了個噴嚏，急忙的從袖子中掏出了手帕擦了擦，壹旁的寶琴見狀微微有些擔憂的道：“是不是著涼了？”
　　賈璟搖了搖頭：“鼻子有點癢……真是奇了怪了！這到底是什麽鬼天氣？”
　　賈璟作為壹個土生土長的北方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到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南京了，所以他完全對廣州壹點兒印象都沒有！
　　在他的印象裏廣州應該是壹年四季都很溫暖的，確實是如此，但是也僅僅只有廣州！
　　賈璟琢磨了壹下，自己好歹也是來巡邊的，不走壹遍海疆有些說不過去了，於是在離開廣州之前，賈璟決定還是沿著海邊的衛所邊鎮視察壹下。
　　誰知道！
　　明明都在壹個湖廣行省裏面，明明前世都是壹個廣東省，結果完全是兩種季節！
　　明明昨天還是熱的不行的夏天，今天下了雨就凍的賈璟直哆嗦！穿多了又熱，不穿又冷，賈璟這樣折騰難免的就染上了些許風寒。
　　本來薛寶琴等人是要說今天就休息的，但是賈璟覺得自己之前壹直和白曦君膩歪在壹起，忽略了她們的感受，這眼瞅著又要回去做正事了……也不能叫人家白跟著出來壹趟不是？
　　所以賈璟還是硬挺著帶著寶琴等人出來逛街來了，街道上人還是不少的，可能的確是習慣了，所以本地人其實並沒有顯得特別冷的樣子……就是有的穿個褂子，有的卻披著棉襖怎麽看怎麽詭異……
　　寶琴看賈璟看起來似乎是有些不舒服的樣子，便擔心的要帶著賈璟先回去休息，賈璟本身回去也沒什麽事情，再者說其實也不算太冷太難受，所以賈璟只是笑了笑撫了撫寶琴的小腦袋瓜：“沒什麽大事，咱們去前面看看。”
　　賈璟說著便還是向前走去了，寶琴不免賭氣的撅著嘴，跺了跺小腳，對壹旁的薛虬道：“哥！妳看他！”
　　薛虬無奈的苦笑著攤攤手道：“我看有什麽用？他是老大，他說了算……”寶琴聞言也是呆了壹下，隨後哼了壹聲便追著賈璟去了。
　　賈璟等人現在是在東莞縣下轄的壹個海邊小鎮上，雖然鎮子很小，但是卻別有壹番風味，賈璟跟廣東都司指揮使說自己離開了廣東要去漢口，但是實際上卻是來到了這裏。
　　這邊的小鎮上才能真的看到海中的寶貝，走在街上幾乎都是賣海貨，或者是當地的壹些特產小玩意兒的，壹路上看的寶琴覃小艾和譚寶眼睛亮亮的，賈璟便大手壹揮，只要是三個人看上的直接就是買！
　　所以沒過壹會兒寶琴也就丟下賈璟在前面看到什麽新奇的東西便是驚喜的上前把玩，賈璟和薛蝌等人在後面走著看著寶琴等人，也是同時說笑著。
　　清風說到了宋清最近壹段時間在川陜吃癟的事情，賈璟不免好笑的對薛蝌道：“宋清這麽大歲數了，臨了卻要被壹幫跳大神的給上了壹課！雖然不至於陰溝裏翻船，但是這張老臉恐怕也是沒地方放了！”
　　賈璟不免幸災樂禍的想著，薛蝌笑著道：“其實倒也並不能全都賴在淇國公的身上，淇國公的壹些用兵手段我也曾學習過，不能說是差，只能說是不適合這種事情，難免的就有些討不到好處了！”
　　薛蝌笑著對賈璟道：“其實若是換做我，恐怕也是這樣壹個結局，這樣的事情，其實更適合換壹個激進的將領指揮才是。”
　　薛蝌用兵也是同樣的壹板壹眼規規矩矩的，只不過又與嶽眾和宋清不同，宋清是走壹步看十步，嶽眾則是靈活多變，而薛蝌用兵則是更像科班出身，這年頭就是沒有講武堂，不然壹眼就能看出來這是教科書堆出來的將軍……
　　並不能說這樣就是不好，比如賈璟的風格就是隱忍不發謀而後動壹擊致命，只要能夠奪得更大的戰果不惜犧牲壹切，這種風格的將領若是對上輕進沖動的將領肯定是能建奇功，但是要是遇到宋清這樣穩紮穩打的，賈璟也是只能看著王八殼子麻爪……
　　所以說“駿馬能歷險，犁田不如牛；堅車能載重，渡河不如舟”將領的用兵風格沒有好壞之分，只有打什麽仗合不合適的分別！
　　薛蝌這樣的人打仗肯定是有跡可循，但是就算是有跡可循，有的時候妳明明知道他是在幹什麽，但是妳就是打不過又能怎麽辦？
　　賈璟笑了笑道：“就算是換成誰去都是壹樣的，略陽南鄭沔縣的地圖我看過，成犄角之勢，對面不是壹幫泥腿子，人家背後肯定是有高人指導，這樣的戰略部署，短時間內想要拔除本身就是壹件比較困難的事情。”
　　賈璟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種仗，換成誰來打都是這樣的，守城的將領不用太有本事，只要是個中人之姿，沒個幾個月，攻方想要破局都很難。”
　　薛蝌贊同的點了點頭，隨後賈璟便有對薛蝌道：“不過話說回來了，這次這件事情過後，不管怎麽說，宋清論壹場罪肯定是躲不過去了，洪治勛臣那邊因為這件事恐怕要受到的打擊不小……”
　　薛蝌問鉉聲而知雅意：“您的意思是……”賈璟點了點頭，雙眼微瞇的看向遠處，這裏是在壹座山坡之上，所以居高臨下，在城鎮的街道上，居然能看到遠處接天的大海：“咱們就快要回京了。”
　　賈璟等人被支出來本身就不是真的為了巡勞什子的邊，而是為了給人家韓國公騰地方，方便人家韓國公發展自己的勢力，現在洪治勛臣領袖淇國公宋清被問罪，洪治勛臣勢力必然遭受重創！
　　那韓國公任京禮成長到可以和賈璟以及洪治勛臣分庭抗禮的時間肯定也是大幅度的縮短了，賈璟他們壹群大都督還壹直在外面亂跑個什麽勁兒？
　　賈璟出來這麽長時間的確是也有點兒想家了，但是壹來這次出門的主要目的，為薛蝌積累軍功幾乎是沒怎麽完成，再者回去……回去他就要面對解決黛玉以及元春的問題……
　　再怎麽樣，也不能逃避壹輩子，既然招惹不起，自然是只能大大方方的放手了，雖然賈璟了解黛玉的性格，但是他覺得小說是小說，真人是真人！
　　黛玉到底是年歲還小，對他產生這種感情也應該是大多來自於從小缺乏父愛的這種生長環境的原因，以至於對亦父亦兄的賈璟產生了這種依賴的感覺，漸漸的發展成了喜歡。
　　但是喜歡畢竟不是愛，愛意任憑海枯石爛也不會削減分毫，喜歡卻會被時間漸漸沖淡。
　　等到年歲大了壹些了，或者是回到了林如海的身邊，找到了這種情感的新的寄托，或許就能慢慢的把他給忘記了……
　　誰還真的能為另壹個人去死不成？
　　白曦君知道自己將死之時願意為了他而死，但是在得到解藥之後不還是招呼都不打壹聲就走了？
　　這件事傷透了賈璟的心，同時也讓他重新找回了之前獨自壹人來到這世上的感覺，人還是應該現實壹點！怎麽可能真的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了了？
　　沒錯，賈璟還是決定放棄黛玉了，怎麽可能真的全都要？給賈璟三年，賈璟自信能夠全都要！
　　但是現實終究是現實，哪來的那麽多大團圓結局？就算是現在的賈璟都不敢確認自己的明天是什麽樣子，他憑什麽叫黛玉等他三年？
　　就算黛玉肯等，林如海能等嗎？世俗能等嗎？就算是賈璟本人能等嗎？黛玉已經十四歲了，過了今年生日就十五歲，再等三年，她都十八歲了！
　　此時的確是有二十歲還沒出嫁的，世人也並不以此就多驚奇，甚至是有相當壹部分人家裏想多留幾年享享福的，幾乎都是二十歲左右嫁人，但是黛玉可是林如海的女兒，怎麽可能二十歲還沒嫁人？
　　賈璟自己要是等著黛玉三年，都得二十了，二十歲了還沒娶妻？堂堂寧國侯二十歲了還沒有妻子，可能嗎？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知道人力有時窮，也知道很多時候他根本無力挽回，他也不是只有自己，他不能為了自己的感情棄這麽多人於不顧。
　　想通了之後賈璟的心情雖然沈重，但是到底是沒有那麽壓著壹塊大石頭壹樣喘不過來氣了。
　　任素玄也是個好姑娘，雖然自己對她沒什麽感覺，也並不喜歡這種包辦婚姻，但是人活在世上誰還能真的稱心如意？
　　永熙帝為他選擇的，絕對是最好的，也是最適合他的！退壹萬步講，他也沒有理由沒有膽子拒絕永熙帝！
　　現在或許覺得很難過，但是或許十幾二十年過後，便也就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