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8章 勇者無敵

　　在這客棧歇息了壹夜，所有人繼續出發，三日之後，新軍已經抵達了大同，柳乘風等人也隨之進入大同城。
　　與這大同的幾個官員照了個面，柳乘風就沒有多少興致再和他們打交道了，這些人口裏雖然客氣，可是看柳乘風的眼神，總是有些怪怪的。
　　況且時間緊迫，瓦刺內部人心未附，可是誰說不定，汗庭會采取什麽特殊的手段來拉攏人心，當日，柳乘風和李若凡騎著馬，帶著千余新軍出城。
　　新軍的裝備很是簡單，隨身的火銃、火藥、鋼珠之外，每人攜帶五日的口糧，至於其他的，則是采取其他方式補充。
　　補充的方式柳乘風已經定奪好了，如炮營的火炮，還有糧秣，這些都由商隊悄悄運送。在這大漠裏，商隊可以暢行無阻，任何人敢動商隊壹根手指頭，那麽對他們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因為走私的商隊已經被徹底鏟除了幹凈，各部所需的鐵器、鹽巴、茶葉等壹些生活必需品就必須依賴這龐大的聚寶商隊來維持。
　　因此任何搜查或者是襲擊商隊的事，都是各部嚴令禁止的，大漠中的部族哪個都不是傻子，竭澤而漁的事最是愚蠢。也只有那些遊蕩於大漠的馬賊有這個膽量，只是可惜這些人往往只能聚眾數十上百人，商隊有自己的護衛，大多數時候並不怕這些馬賊。
　　柳乘風早已料定，瓦刺人就算懷疑商隊有些名堂，在沒有撕破臉之前，也不會對商隊動手，理由其實也簡單，因為此時的大漠，再不是從前統壹的大漠了，商隊就像是砝碼，壹旦禁止與瓦刺人貿易，而輸送大量的鐵器往韃靼，那麽瓦刺必將受到壹定程度的削弱，此消彼長之下，對瓦刺各部都有很大的壞處。
　　也正因為如此，瓦刺汗庭早先就曾會盟各部，約定不得對商隊動手，若是汗庭單方面違反自己許下的諾言，其威信蕩然無存，再想約束各部，大家也未必再敢輕信了。
　　當日夜裏，前頭的斥候來回報，說是平遠堡到了。
　　柳乘風聽罷，心情黯然，帶著人進入平遠堡暫歇，此時的平遠堡到處都是殘骸斷壁，從前熱鬧的市集已經荒涼了起來，明軍已經重新接管了這裏，幸存的人到現在還在尋找自己的親人的屍骸，而在平遠堡以南十裏的地方，更是鬼火幽幽，滔滔不絕，那裏是安葬親眷的地方，幾乎人人都帶著孝服孝帽，進入這裏，柳乘風從未見過有人露出過絲毫的笑容，到處都是悲慟的人。
　　這裏的明軍是從不遠處的各鎮調來的，對這裏還不熟稔，不過營房已經破壞，所以只能臨時搭建起壹頂頂帳篷，當地的守備來問候了柳乘風壹次，柳乘風將他打發走了，他需要靜壹靜，消化壹下自己所聽、所聞、所見。
　　圓月當空，天上繁星密布。
　　只有處在這裏，柳乘風才深切的感受到了壹股怨恨，整個平遠堡都被怨氣盤繞，連柳乘風自己，都被這暴行驚呆了。
　　壹個月前，這些人還是活生生的生命，大多數人手無寸鐵，每日所思所想，不過是明日的溫飽而已，他們生活很簡單，沒有爾虞爾詐，不會去想什麽遠大前程，如大多數人壹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是……
　　若是戰爭，柳乘風也認了，戰爭就有人死亡，戰爭本就是殺戮。只是所謂的奇襲，卻只是壹個權臣壹念之間，用來擊敗政敵的壹個念頭，這個人……有多麽的可怕。
　　有壹種人，他們天生就處在陰謀之中，無時無刻不在編織著壹個又壹個陰謀，天地是他們的棋局，蒼生是他們的棋子，縱是如此，他們不會心懷壹點兒愧疚，反而沾沾自喜。
　　柳乘風憤怒了。
　　捫心自問，他確實不是好人，他骨子裏就是個混賬，可是當見識到真正的禽獸時，他渾身上下，都湧現出壹股殺機。
　　這是壹處剛剛修葺好的屋子，從前想必是某家大戶居住，只是現在成了無主之地，當地守備為了奉承柳乘風，於是便讓柳乘風今夜在這裏下榻。雖然這裏已經沒有了血跡，聽不到這院子裏在壹個月前發出的那慘呼，更不看不到那慘不忍睹的壹幕，可是柳乘風仍能聞到那空氣中彌漫的血腥。
　　子夜時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
　　佇立在院子裏，冷風壹吹，柳乘風無比的清醒，他的身後，突然傳出壹個聲音：“柳僉事還沒睡嗎？”
　　柳乘風不必轉身，就知道來人是誰。
　　“郡主不是也沒睡？”
　　李若凡嫣然壹笑，如今她已恢復了瓦刺人的打扮，壹件小襖子，頭上戴著暖帽，使她多了幾分英武，她慢慢踱步到柳乘風身邊，慢吞吞的道：“想不到妳也會有傷心的時候？”
　　柳乘風冷冷的看了這個女人壹眼，淡淡的道：“我傷心了嗎？”
　　李若凡語氣平淡，道：“妳騙不了我，只因……只因我們本都是壹樣的人，外面冷酷，不讓人靠近，可是……”她櫻唇壹張壹合，欲言又止……
　　柳乘風卻是冷笑連連，道：“是嗎？原來郡主是這樣的人？”
　　李若凡的臉色變得冷酷起來，道：“柳僉事對我誤會未免太深了。”
　　“是嗎？”柳乘風心中不由壹軟，道：“妳還在想妳父王的事？”
　　李若凡搖頭，目中掠過壹絲溫柔，道：“不，人死不能復生，我想的，不過是復仇而已，殺死伯魯和瓦刺汗，我在這世上就再沒有牽掛了。”
　　她看著柳乘風，月色下的柳乘風，顯得很是陰沈，那劍眉之下，壹雙眼眸更加深邃，宛如這夜色，總是蒙了壹層薄霧，叫人永遠看不清。
　　踟躇了片刻，她突然道：“柳僉事……”
　　柳乘風道：“妳說。”
　　李若凡殷殷期盼的看著他，道：“如果有壹日，有壹日妳發覺我又騙了妳，妳會恨我嗎？”
　　這話問的很沒頭腦，柳乘風的回答卻很是簡單，道：“我被妳騙過已不是壹次，為什麽要恨？”
　　李若凡的臉色瞬時變得陰沈下來，櫻唇輕輕顫抖，似乎是在說，原來……連恨都沒有。
　　她淒然壹笑，這強勢又狡猾的女子突然間多了幾分孤單和落寂，那銀鈴般的聲音道：“明日就要出塞，還是早些睡吧。”
　　壹夜無話，柳乘風睡的並不好，他似乎看到了無數在火光在混亂中的人四處奔逃，有孩子，有老人，有三寸金蓮的婦人。在他們身後，餓狼張開了他們的血盆大口，獠牙上鮮血斑斑……
　　次日壹早，大隊人馬終於啟程，再往前走數十裏，就是大明靠近瓦刺的最近壹道前線，到處都是壹片荒蕪，哨崗和邊塞每隔數裏就可以看到壹個，偶爾，會有明軍的斥候路過，在這種地方遇到了同鄉，所有人都感覺到異常的親切，因此就地歇息的時候，柳乘風會叫人招呼附近的斥候過來壹起吃用壹些攜帶的幹糧。
　　當然，從這些斥候口裏，柳乘風對這邊塞的情況也漸漸有了些了解，這兒是對瓦刺和韃靼的前沿，瓦刺和韃靼人並沒有邊界，因此無論是什麽敵人，若是要進攻宣府，這裏都是必由之路，破掉這裏的障礙之後，他們才會抵達大同下頭，而這些哨崗和壹處處堡壘的作用，並不是用來低檔這荒漠中的敵人，而是提前發出預警，並且借助堡壘和城塞來阻擋強盜們的攻勢，讓後方做好迎敵的準備。
　　也就是說，這些星羅密布的哨崗和關塞，從壹開始就是大明的棄子，壹旦出事，他們得不到任何支援，唯壹的作用就是延緩和預警。
　　柳乘風看到這些人，甚至在經過哨崗的時候，發覺這些臉色都已經凍紅的軍卒格外的可愛，他們或許說話粗魯，或許曾經經常被走私的商賈收買，可是這些人，仍然有著掩蓋不住的閃光點。
　　出了拐子堡，再前就是壹片沃野，柳乘風極目眺望，這草原幾乎看不到盡頭，再往前踏壹步，柳乘風知道，這裏就是另壹個世界了，壹個強者為尊，沒有任何道理可講的世界，斷絕了文明，有的只是殘酷殺戮的世界。
　　深吸了壹口氣，大手壹揮：“走。”
　　千余騎士隨著他勒馬狂奔，偶然撞到了幾個不知是瓦刺還是韃靼的牧人，柳乘風並沒有騷擾，倒是向北行進了二十裏之後，壹隊人馬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
　　七八百個彪悍的騎士散成壹字，所有人都穿著羊襖，只有極少數人穿戴了皮甲，帶上帶著蒙人特有的尖頂皮帽，雙方漸漸靠近，柳乘風沒有感覺到對方的敵意，因為假若是有敵意，騎兵絕不可能散成壹字，這樣隨時都會被對方沖垮，更何況這個時候，對方的陣中已有壹個人何止了部眾的前進，而他自己則勒馬飛快朝柳乘風這邊如旋風壹般沖來。
　　噠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