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回 是是非非
　　柳文静回到家里，一想到张程就闷闷不乐。她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在房里对着柳员外发牢骚说：“文静大了，心里总惦记那个张程。那张程是个穷小子，文静若是跟了他，岂不是受苦？你这个当爹的，就忍心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快想想办法，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呀。”
　　柳员外先是默不作声，低头抽着烟袋，过了一会儿，在鞋底上磕了磕烟袋锅说：“女儿大了，还是遂了女儿的心愿好。咱们是看着张程长大的，这孩子肯吃苦，头脑好使，未必就不行。”她母亲嗔道：“你说的没错，可我就是不想让女儿跟着他受苦。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来提亲的沈家？我看那个沈一鸣就不错，这些天常来串门，我越看越是喜欢。”
　　柳员外沉吟着说：“这个沈一鸣，家在镇上，也不算远。他父亲我也认识，可说是知根知底。他从小读书识字，早已中了秀才。他叔父中了进士，做了当朝驸马。沈家老早就放出话来，沈一鸣以后是要外出做官的。从这些上看，是强过张程百倍。他家能看上文静，那是文静的造化。可你也知道，文静看不上他呀！”
　　柳文静母亲嗔怪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婚姻大事，岂能由着孩子性子？文静她情窦初开，懂得什么？”柳员外说了句：“还是随缘的好。”便不再做声，任凭她母亲唠叨。
　　这天柳文静正坐在房间里发呆，哥哥柳泉敲门进来，说沈一鸣来了，爹妈叫她出去见客。
　　柳文静早就认识沈一鸣。沈一鸣和张程、柳泉年龄相仿，又都相熟，都到了婚娶的年龄。柳文静出落得亭亭玉立，沈一鸣老早就相中了柳文静。一年前沈家人就托媒人到柳家提亲，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谁知柳家人回话说柳文静年龄还小，等等再说。
　　沈一鸣没事就往柳家村跑，从柳泉口里得知，原来是柳文静自己不愿意这门亲事。柳泉讲：那日来提亲，她父母对沈一鸣十二分的满意，可谁知她母亲把亲事和她一说，她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坚决不肯嫁给沈一鸣。她母亲好话说尽，柳文静就是不松口。
　　沈一鸣知道了这些，暗想：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只要她父母愿意，她柳文静岂能不从？数次提了礼物来柳家走动，柳文静都避而不见，心中十分不快。这半年来，沈一鸣多次听说柳文静和张程两人的风言风语，十分生气，对张程恨之入骨，暗想：自己哪一点不比那个张程强？她柳文静是不是昏了头了。
　　沈一鸣听说张程进了苦役营，心里甭提有多开心，赶紧就来柳家找柳文静。
　　柳泉听说沈一鸣来了，急忙从书房出来相见。柳文静母亲知道沈一鸣的意图，吩咐道：“柳泉，去把你妹子叫出来，就说沈公子来了。”
　　柳文静随哥哥柳泉从后堂出来，问了一声沈公子好，就坐在椅子上不再出声。沈一鸣坐在那里，大谈盗贼多么可恨、人尽可诛、张程和盗贼一伙、罪有应得、咎由自取云云。柳泉也随声附和，不断夸赞沈一鸣嫉恶如仇，识大体，懂得多。
　　柳文静越听越来气，争辩道：“你们不要瞎说，冤枉了好人。张程是因救人性命，才收了馈赠，纯属是受坏人蒙蔽，张程才不是盗贼。”沈一鸣哈哈大笑说：“我的傻妹子，看来受蒙蔽的是你。你出去溜达溜达，看能不能救个人回来？天下哪有这等巧事？听说那只镯子是皇上赐给府台大人的，何等的贵重，盗贼怎能轻易送人？张程救人之事咱村又有何人知道？有何人见过那被救之人？”
　　柳文静被他问得无言以对，沈一鸣又洋洋得意的说：“我的傻妹子，张程与那盗贼是一伙的，十里八村的都传开了，你还把她当成好人？”
　　柳文静见他说张程坏话，如同侮辱自己一般，冲着柳员外说：“爹爹，那日审案，你也在县衙，你和沈公子说说，看张程是不是被冤枉的？”
　　柳员外刚要说张程不是盗贼，脑子里想起夫人说的话来，沉吟了一下说：“张程的确是说那些赃物，是因救了盗贼，盗贼所赠。可惜呀，那盗贼在县衙逃走了，无法对证。”
　　沈一鸣哈哈一笑，洋洋得意的说：“这就对了，盗贼被抓到县衙，怎能说逃就逃了？若是我偷了东西，也是不会承认的。”
　　柳泉在旁边附和说：“近日来张程早出晚归，说是进山打猎，谁知道去干什么了？就如沈公子所说，做盗贼还能自己到处宣扬吗？如今人脏俱在，只不过是被他蒙混过去罢了。我等需认清此人嘴脸，日后多加提防。”
　　柳文静气恼，回到房里。想想自己还戴过那只镯子，还指望着张程用那只镯子做聘礼送给自己，若是真的给了自己，自己会不会如同张程一般进了苦役营了？想想害怕起来，觉得沈一鸣和柳泉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柳文静思来想去，跟柳员外说要去看张程，当面问个清楚。柳员外眼睛一瞪，不悦的说：“一个女孩子家，也不知自重，看什么看？这种事能问清楚吗？你也不动动脑子，他如真把实情告诉了你，你还能搭理他吗？我都知道这个道理，他能不知道？”
　　柳文静虽气恼，可明显听出，爹爹的意思是那张程是说了假话。柳文静犹豫再三，渐渐打消了去看张程的念头。
　　从这以后，张程是盗贼的事被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柳文静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乡邻谈论此事，还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有人到张程家寻找被盗的东西。张程家的院门和房门早已经被人撬开，门口的雪都被踩平了。
　　柳文静今天听说镇上的李家在张程家找到了丢失的银子，明天又听说邻村的周家在张程家找到了被盗的珠宝，听得多了，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张程了？常暗自伤神，寻思：莫非张程真是盗贼？
　　转眼春暖花开，这天柳四他娘又来，一进门就问柳文静她母亲说：“正好文静也在，沈公子提亲之事，不知老姐姐考虑的怎么样了？人家可是等着回话呐！”柳文静没好气的答道：“他愿意等就等着吧，我可没想嫁他。”
　　柳四他娘提高了嗓门说：“哎哟哟，啧啧！文静是想着那个张程吧？那张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是个江洋大盗。”又对着柳文静她母亲说：“老姐姐你想啊，那皇上御赐的镯子多金贵呀，也只有江洋大盗有这么大胆量去偷。不瞒老姐姐，我家丢的铜盆就是在张程家找到的，唉，这么长时间在一个村住着，咋就没看出来他是个江洋大盗？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姐姐，你家和张程家挨着，你更要提防着点，看好贵重物品，别哪一天着了他的道。前几天张程还托我来你家提亲，说是看上了你家文静。我一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哪能给他保这个媒？那不是害你家文静吗！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呸，什么东西，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柳文静不愿意听，气鼓鼓的回到房里，鞋也不脱躺在床上想：那张程莫非真是盗贼？柳四他娘亲口说在他家找到铜盆，看来不会有假，等张程回来，定要问个明白。又想起沈一鸣来，好似也不那么讨厌了。
　　正想着，有人敲门。柳文静起身把门打开，见门外站着沈一鸣。沈一鸣也不客气，不等相让就进到房里。
　　沈一鸣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罐子，笑嘻嘻的说：“好妹子，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柳文静看也不看，面无表情的说：“你买什么我不稀罕，你自己留着吧。”
　　沈一鸣也不生气，讨好的说：“这可是上好的胭脂，我是特意去县城给你买来的。你这么标致的美人，让哥哥我喜欢的不得了，每日里牵肠挂肚，魂牵梦绕。来，让哥哥我给你擦些胭脂，让你如同仙女一般好看。”说着就来摸柳文静的脸蛋。
　　柳文静霍地站了起来，不悦的说：“请沈公子放尊重些，我柳文静可不是轻薄之人，胭脂我有，不用你买。今日我身体不适，沈公子请回吧。”说着把门打开。
　　沈一鸣又凑上前去说：“文静妹子，这胭脂香着呢，你闻闻。”说完把胭脂递了过来。沈一鸣本以为柳文静会把胭脂扔出去，谁知她居然接过来闻了闻，说：“胭脂放在这儿，你走吧。”
　　沈一鸣从柳文静房里出来，心里高兴。一直以来柳文静正眼都不瞧自己，现在居然收下了胭脂，看柳文静的神态，也不似以前冷若冰霜。沈一鸣心中暗想：哼，你个死丫头，不信我就收拾不了你。
　　自此以后，沈一鸣今天给柳文静买胭脂、明天买头饰，甜言蜜语不断。柳文静虽然念念不忘张程，比起识文断字、甜言蜜语的沈一鸣，却越发觉得张程木讷了。
　　柳文静掐指算着张程回来的日子，见不剩几天，心里即喜又怕。喜的是张程就要回来，怕的是张程真是盗贼。
　　这天柳四他娘又来了，先说张程偷了县城的赵家，又说开封府的杀人案是张程做的，好似亲见了一般。柳文静气恼的说：“再过几天张程就回来了，他若做了这些案子，官府岂能饶他？看他到时能不能回来就知道了。”柳四他娘言之凿凿的说：“张程又被查出有别的案子，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柳文静白了她一眼说：“你怎会知道这些？”柳四他娘怯懦的说：“到时候自然会见分晓。”
　　柳文静将信将疑。果不其然，已经过了时日，张程真就没能回来，这下子，柳文静心里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