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封神演义 by 许仲琳
2018-5-28 18:50
第二回 冀州侯苏护反商
诗曰:
丞相金銮直谏君,
忠肝义胆孰能群。
早知侯伯来朝觐,空费倾葵纸上文。
话说纣王听奏大喜,即时还宫。
一宵经过。
次日早朝,聚两班文武朝贺毕。
纣王便问当驾官:
“即传朕旨意,颁行四镇诸侯,
与朕每一镇地方拣选良家美女百名不论富贵贫贱,只以容貌端庄情性和婉,礼度闲淑,举止大方,以充后宫役使。”
天子传旨未毕,只见左班中一人应声出奏,
俯伏言曰:
“老臣商容启奏陛下:
君有道则万民乐业
不令而从。
况陛下后宫美女,不啻千人,嫔御而上,又有妃后。
今劈空欲选美女,恐失民望。
臣闻:
‘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
民亦忧其忧’。
此时水旱频仍,乃事女色,实为陛下不取也。
故尧、舜与民偕乐,以仁德化天下,不事干戈,不行杀伐景星耀天,甘露下降,凤凰止于庭,芝草生于野;民丰物阜行人让路,犬无吠声,夜雨昼晴稻生双穗,此乃有道兴隆之象也。
今陛下若取近时之乐,则目眩多色,耳听淫声,沉湎酒色游于苑圃,猎于山林,此乃无道败亡之象也。
老臣待罪首相,位列朝纲,侍君三世,不得不启陛下。
臣愿陛下:
进贤退不肖,修行仁义,通达道德,
则和气贯于天下自然民富财丰,天下太平,四海雍熙,与百姓共享无穷之福。
况今北海干戈未息,正宜修其德,爱其民,惜其财费,重其使令虽尧、舜不过如是,又何必区区选侍,然后为乐哉?臣愚不识忌讳望祈容纳。”
纣王沉思良久:
“卿言甚善,朕即免行。”
言罢,群臣退朝,圣驾还宫。
不题。
不意纣王八年,夏四月,天下四大诸侯率领八百镇朝觐于商。
那四镇诸侯乃东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
天下诸侯俱进朝歌。
此时太师闻仲不在都城,纣王宠用费仲、尤浑。
各诸侯俱知二人把持朝政,擅权作威,少不得先以礼贿之,以结其心正所谓“未去朝天子,先来谒相公”。
内中有位诸侯,乃冀州侯,姓苏名护,此人生得性如烈火,刚方正直那里知道奔竞夤缘?平昔见稍有不公不法之事,便执法处分不少假借,故此与二人俱未曾送有礼物。
也是合当有事,那日二人查天下诸侯俱送有礼物,独苏护并无礼单心中大怒,怀恨于心。
不题。
其日元旦吉晨,天子早朝,设聚两班文武,
众官拜贺毕。
黄门官启奏陛下:
“今年乃朝贺之年,天下诸侯皆在午门外朝贺,听候玉音发落。”
纣王问首相商容,
容曰:
“陛下止可宣四镇首领臣面君,
采问民风土俗淳庞浇兢,国治邦安,其余诸侯俱在午门外朝贺。”
天子闻言大悦:
“卿言极善。”
随命黄门官传旨:
“宣四镇诸侯见驾,
其余午门朝贺。”
话说四镇诸侯整齐朝服,轻摇玉佩,进午门,
行过九龙桥至丹墀,山呼朝拜毕,俯伏。
王慰劳曰:
“卿等与朕宣猷赞化,抚绥黎庶,
镇摄荒服威远宁迩,多有勤劳,皆卿等之功耳。
朕心喜悦。”
东伯侯奏曰:
“臣等荷蒙圣恩,官居总镇。
臣等自叨职掌,日夜兢兢,常恐不克负荷,有辜圣心;纵有犬马微劳,不过臣子分内事尚不足报涓涯于万一耳,又何劳圣心垂念!臣等不胜感激!”天子龙颜大喜,命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于显庆殿治宴相待。
四臣叩头谢恩,离丹墀,前至显庆殿,相序筵宴。
不题。
天子退朝至便殿,宣费仲、尤浑二人,
问曰:
“前卿奏朕,
欲令天下四镇大诸侯进美女朕欲颁旨,又被商容谏止。
今四镇诸侯在此,明早召入,当面颁行,俟四人回国,以便拣选进献且免使臣往返。
二卿意下若何?”费仲俯伏奏曰:
“首相谏止采选美女,
陛下当日容纳即行停旨,此美德也。
臣下共知,众庶共知,天下景仰。
今一旦复行,是陛下不足以取信于臣民,切为不可。
臣近访得冀州侯苏护有一女,艳色天姿,幽闲淑性,若选进宫帏随侍左右,堪任役使。
况选一人之女,又不惊扰天下百姓,自不动人耳目。”
纣王听言,
不觉大悦:
“卿言极善!”即命随侍官传旨:
“宣苏护。
”使命来至馆驿传旨:
“宣冀州侯苏护商议国政。”
苏护即随使命至龙德殿朝见,礼毕,俯伏听命。
王曰:
“朕闻卿有一女,德性幽闲,举止中度,
朕欲选侍后宫。
卿为国戚,食其天禄,受其显位,永镇冀州,
坐享安康名扬四海,天下莫不欣羡。
卿意下如何?”
苏护听言,
正色而奏曰:
“陛下宫中,
上有后妃下至嫔御,不啻数千。
妖冶妩媚,何不足以悦王之耳目?乃听左右谄谀之言,陷陛下于不义。
况臣女蒲柳陋质,素不谙礼度,德色俱无足取。
乞陛下留心邦本,速斩此进谗言之小人,使天下后世知陛下正心修身,纳言听谏非好色之君,岂不美哉!”纣王大笑曰:
“卿言甚不谙大体。
自古及今,谁不愿女作门楣?况女为后妃,贵敌天子;卿为皇亲国戚,赫奕显荣孰过于此?
卿毋迷惑,当自裁审。”
苏护闻言,
不觉厉声言曰:
“臣闻人君修德勤政,
则万民悦服四海景从,天禄永终。
昔日有夏失政,淫荒酒色。
惟我祖宗不迩声色,不殖货财,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克宽克仁方能割正有夏,彰信兆民,邦乃其昌,永保天命。
今陛下不取法祖宗而效彼夏王,是取败之道也。
况人君爱色,必颠覆社稷;卿大夫爱色,必绝灭宗庙;士庶人爱色,必戕贼其身。
且君为臣之标率,君不向道,臣下将化之,而朋比作奸,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恐商家六百余年基业必自陛下紊乱之矣。”
纣王听苏护之言,
勃然大怒曰:
“君命召,
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违;况选汝一女为后妃乎!?敢以戆言忤旨面折朕躬,以亡国之君匹朕。
大不敬,孰过于此!着随侍官,拿出午门,送法司勘问正法!”
左右随将苏护拿下。
转出费仲、尤浑二人,
上殿俯伏奏曰:
“苏护忤旨,
本该勘问但陛下因选侍其女,以致得罪,使天下闻之,道陛下轻贤重色阻塞言路。
不若赦之归国,彼感皇上不杀之恩,自然将此女进贡宫闱,以侍皇上。
庶百姓知陛下宽仁大度,纳谏容流,而保护有功之臣,是一举两得之意。
愿陛下准臣施行。”
纣王闻言,天颜少雾,“依卿所奏,即降赦,
令彼还国不得久羁朝歌。”
话说圣旨一下,迅如烽火,即催逼苏护出城,
不容停止。
那苏护辞朝回至驿亭,
众家将接见慰问:
“圣上召将军进朝,
有何商议?”苏护大怒
骂曰:
“无道昏君,
不思量祖宗德业宠信谗臣谄媚之言,欲选吾女进宫为妃。
此必是费仲、尤浑以酒色迷惑君心,欲专朝政。
我听旨不觉直言谏诤,昏君道我忤旨,拿送法司。
二贼子又奏昏君,赦我归国,谅我感昏君不杀之恩,必将吾女送进朝歌以遂二贼奸计。
我想闻太师远征,二贼弄权,眼见昏君必荒淫酒色,紊乱朝政天下荒荒,黎民倒悬,可怜成汤社稷化为乌有。
我自思:
若不将此女进贡,昏君必兴问罪之师;若要送此女进宫,以后昏君失德使天下人耻笑我不智。
诸将必有良策教我。”
众将闻言,
齐曰:
“吾闻‘君不正则臣投外国’,
今主上轻贤重色眼见昏乱,不若反出朝歌,自守一国,上可以保宗社下可保一家。”
此时苏护正在盛怒之下,一闻此言,不觉性起,竟不思维便曰:
“大丈夫不可做不明白事。”
叫左右:
“取文房四宝来,题诗在午门墙上,
以表我永不朝商之意。
”诗曰:
君坏臣纲,有败五常。
冀州苏护,永不朝商!
苏护题了诗,领家将径出朝歌,
奔本国而去。
且言纣王见苏护当面折诤一番,不能遂愿,
“虽准费、尤二人所奏不知彼可能将女进贡深宫,以遂朕于飞之乐?”正踌躇不悦只见看午门内臣俯伏奏曰:
“臣在午门,
见墙上苏护题有反诗十六字不敢隐匿,伏乞圣裁。”
随侍接诗铺在御案上。
纣王一见,
大骂:
“贼子如此无礼!
朕体上天好生之德,
不杀鼠贼赦令归国,彼反写诗午门,大辱朝廷,罪在不赦!”即命:
“宣殷破败、晁田、鲁雄等统领六师
朕须亲征必灭其国!”当驾官随宣鲁雄等见驾。
不一时,鲁雄等朝见,礼毕。
王曰:
“苏护反商,题诗午门,甚辱朝纲,
情殊可恨法纪难容。
卿等统人马廿万为先锋,朕亲率六师以声其罪。”
鲁雄听罢,
低首暗思:
“苏护乃忠良之士,
素怀忠义何事触忤天子,
自欲亲征?冀州休矣!”鲁雄为苏护俯伏奏曰:
“苏护得罪于陛下,
何劳御驾亲征?况且四大镇诸侯俱在都城尚未归国,陛下可点一二路征伐以擒苏护,明正其罪,自不失挞伐之威。
何必圣驾远事其地?”纣王问曰:
“四侯之内,
谁可征伐?”费仲在傍
出班奏曰:
“冀州乃北方崇侯虎属下,
可命侯虎征伐。”
纣王即准施行。
鲁雄在侧自思:
“崇侯虎乃贪鄙暴横之夫,
提兵远征所经地方必遭残害,黎庶何以得安?见有西伯姬昌,仁德四布信义素着。
何不保举此人,庶几两全?”
纣王方命传旨,
鲁雄奏曰:
“侯虎虽镇北地恩信尚未孚于人,
恐此行未能伸朝廷威德;不如西伯姬昌仁义素闻,陛下若假以节钺自不劳矢石,可擒苏护以正其罪。”
纣王思想良久,俱准奏。
特旨令二侯秉节钺,得专征伐。
使命持旨到显庆殿宣读。
不题。
只见四镇诸侯与二相饮宴未散,忽报“旨意下”,不知何事。
天使曰:
“西伯侯、北伯侯接旨。”
二侯出席接旨,
跪听宣读:
诏曰:
朕闻冠履之分维严,
事使之道无两故君命召,不俟驾;君赐死,不敢返命,乃所以隆尊卑崇任使也。
兹不道苏护,狂悖无礼,立殿忤君,纪纲已失;被赦归国,不思自新辄敢写诗午门,安心叛主,罪在不赦。
赐尔姬昌等节钺,便宜行事,往惩其忤,毋得宽纵,罪有攸归。
故兹诏示汝往。
钦哉。
谢恩。
天使读毕,二侯谢恩平身。
姬昌对二丞相、三侯伯言曰:
“苏护朝商,
未进殿庭未参圣上,今诏旨有 ‘立殿忤君’,不知此语何来?且此人素怀忠义累有军功,午门题诗,必有诈伪。
天子听信何人之言,欲伐有功之臣?恐天下诸侯不服。
望二位丞相明日早朝见驾,请察其详。
苏护所得何罪?果言而正,伐之可也;倘言而不正,合当止之。
”比干言曰:
“君侯言之是也。”
崇侯虎在傍言曰:
“‘王言如丝,其出如纶。
’
今诏旨已出,谁敢抗违?况苏护题诗午门,
必然有据天子岂无故而发此难端?今诸侯八百,俱不遵王命大肆猖獗,是王命不能行于诸侯,乃取乱之道也。
”姬昌曰:
“公言虽善,是执其一端耳。
不知苏护乃忠良君子,素秉丹诚,忠心为国,
教民有方治兵有法,数年以来并无过失。
今天子不知为谁人迷惑,兴师问罪于善类。
此一节恐非国家之祥瑞。
只愿当今不事干戈,不行杀伐,共乐尧年。
况兵乃凶象,所经地方,必有惊扰之虞,且劳民伤财,穷兵黩武师出无名,皆非盛世所宜有者也。”
崇侯虎曰:
“公言固是有理,独不思君命所差,
概不由己?且煌煌天语谁敢有违,
以自取欺君之罪?”昌曰:
“既如此,
公可领兵前行我兵随后便至。”
当时各散。
西伯便对二丞相言:
“侯虎先去,姬昌暂回西岐,
领兵续进。”
遂各辞散。
不题。
次日,崇侯虎下教场整点人马,辞朝起行。
且言苏护离了朝歌,同众士卒不一日回到冀州。
护之长子苏全忠率领诸将出郭迎接。
其时父子相会进城,帅府下马。
众将到殿前见毕。
护曰:
“当今天子失政,天下诸侯朝觐,
不知那一个奸臣暗奏吾女姿色昏君宣吾进殿,
欲将吾女选立宫妃。
彼时被我当面谏诤,不意昏君大怒,将我拿问忤旨之罪,当有费仲、尤浑二人保奏将我赦回,欲我送女进献。
彼时心甚不快,偶题诗帖于午门而反商。
此回昏君必点诸侯前来问罪。
众将官听令:
且将人马训练,城垣多用滚木炮石,
以防攻打之虞。”
诸将听令,日夜防维,不敢稍懈,以待厮杀。
话说崇侯虎领五万人马,即日出兵,离了朝歌,望冀州进发。
但见:
轰天炮响,振地锣鸣。
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振地锣鸣,万仞山前丢霹雳。
幡幢招展,三春杨柳交加;号带飘扬,七夕彩云蔽日。
刀枪闪灼,三冬瑞雪重铺;剑戟森严,九月秋霜盖地。
腾腾杀气锁天台,隐隐红云遮碧岸。
十里汪洋波浪滚,一座兵山出土来。
大兵正行,所过州府县道,非止一日。
前哨马来报:
“人马已至冀州,请千岁军令定夺。”
侯虎传令安营,
怎见得:
东摆芦叶点钢枪,
南摆月样宣花斧
西摆马闸雁翎刀,北摆黄花硬柄弩,
中央戊己按勾陈杀气离营四十五。
辕门下按九宫星,大寨暗藏八卦谱。
侯虎安下营寨,早有报马报进冀州。
苏护问曰:
“是那路诸侯为将?”
探事回曰:
“乃北伯侯崇侯虎。”
苏护大怒曰:
“若是别镇诸侯,还有他议。
此人素行不道,断不能以礼解释。
不若乘此大破其兵,以振军威,且为万姓除害。
”传令:
“点兵出城厮战!”众将听令,
各整军器出城一声炮响,杀气振天。
城门开处,将军马一字摆开。
苏护大叫曰:
“传将进去,请主将辕门答话!”探事马飞报进营。
侯虎传令整点人马。
只见门旗开处,侯虎坐逍遥马,统领众将出营,展两杆龙凤绣旗后有长子崇应彪压住阵脚。
苏护见侯虎飞凤盔,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紫骅骝斩将大刀担于鞍鞒之上。
苏护一见,
马上欠身曰:
“贤侯别来无恙?不才甲胄在身,
不能全礼。
今天子无道,轻贤重色,不思量留心邦本;听谗佞之言,强纳臣子之女为妃荒淫酒色,不久天下变乱。
不才自各守边疆,
贤侯何故兴此无名之师?”崇侯听言大怒曰:
“你忤逆天子诏旨,
题反诗于午门是为贼臣,罪不容诛!今奉诏问罪,则当时膝辕门尚敢巧语支吾,持兵贯甲,以骋其强暴哉!”崇侯回顾左右:
“谁与我擒此逆贼?”言未了,
左哨下有一将头带凤翅盔,黄金甲,大红袍,
狮蛮带青骢马,
厉声而言曰:
“待末将擒此叛贼!”连人带马滚至军前。
这壁厢有苏护之子苏全忠,见那阵上一将当先,刺斜里纵马摇戟曰:
“慢来!”全忠认得是偏将梅武。
梅武曰:
“苏全忠,你父子反叛,得罪天子,
尚不倒戈服罪而强欲抗天兵,是自取灭族之祸矣!”
全忠拍马摇戟劈胸来刺,
梅武手中斧劈面相迎。
但见:
二将阵前交战,锣鸣鼓响人惊。
该因世上动刀兵,致使英雄相驰骋。
这个那分上下,那个两眼难睁。
你拿我,凌烟阁上标名;我捉你,丹凤楼前画影。
斧来戟架,绕身一点凤摇头;戟去斧迎,不离腮边过顶额。
两马相交二十回合,早被苏全忠一戟刺梅武于马下。
苏护见子得胜,传令擂鼓。
冀州阵上大将赵丙、陈季贞纵马抡刀杀将来。
一声喊起,只杀的愁云荡荡,旭日辉辉,尸横遍野,血溅成渠。
侯虎麾下金葵、黄元济、崇应彪且战且走,败至十里之外。
苏护传令鸣金收兵,回城到帅府,升殿坐下,
赏劳有功诸将“今日虽大破一阵,彼必整兵复仇;不然,定请兵益将冀州必危,如之奈何?”言未毕,副将赵丙上前言曰:
“君侯今日虽胜而征战似无已时。
前者题反诗;今日杀军斩将,拒敌王命,
此皆不赦之罪。
况天下诸侯,非止侯虎一人,倘朝廷盛怒之下,又点几路兵来冀州不过弹丸之地,诚所谓 ‘以石投水’,立见倾危。
若依末将愚见,一不做,二不休,侯虎新败,
不过十里远近乘其不备,人衔枚,马摘辔,暗劫营寨,杀彼片甲不存方知我等利害。
然后再寻那一路贤良诸侯,依附于彼,庶可进退,亦可以保全宗社。
不知君侯尊意何如?”护闻此言大悦,
曰:
“公言甚善,
正合吾意。”
即传令:
命子全忠领三千人马出西门十里五岗镇埋伏。
全忠领命而去。
陈季贞统左营,赵丙统右营,护自统中营。
时值黄昏之际,卷幡息鼓,人皆衔枚,马皆摘辔,听炮为号诸将听令。
不表。
且言崇侯虎恃才妄作,提兵远伐,孰知今日损军折将,心甚羞惭。
只得将败残军兵收聚,扎下行营,纳闷中军,
郁郁不乐
对众将曰:
“吾自行军,征伐多年,
未尝有败。
今日折了梅武,损了三军,
如之奈何?”
旁有大将黄元济谏曰:
“君侯岂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想西伯侯大兵不久即至,破冀州如反掌耳。
君侯且省愁烦,宜当保重。”
侯虎军中置酒,众将欢饮。
不题。
有诗为证,
诗曰:
侯虎提兵事远征,
冀州城外驻行旌。
三千铁骑摧残后,始信当年浪得名。
且言苏护把人马暗暗调出城来,只待劫营。
时至初更,已行十里。
探马报与苏护,护即传令,将号炮点起。
一声响亮,如天崩地塌,三千铁骑,一齐发喊,冲杀进营。
如何抵挡,好生利害,
怎见得:
黄昏兵到,
黑夜军临。
黄昏兵到,冲开队伍怎支持?黑夜军临,撞倒寨门焉可立?人闻战鼓之声,惟知怆惶奔走;马听轰天之炮难分南北东西。
刀枪乱刺,那明上下交锋;将士相迎,岂知自家别个。
浓睡军东冲西走,未醒将怎着头盔。
先行官不及鞍马,中军帅赤足无鞋。
围子手东三西四,拐子马南北奔逃。
劫营将骁如猛虎,冲寨军一似蛟龙。
着刀的连肩拽背,着枪的两臂流红,逢剑的砍开甲胄,遇斧的劈破天灵。
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
着伤军哀哀叫苦,中箭将咽咽悲声。
弃金鼓幡幢满地,烧粮草四野通红。
只知道奉命征讨,谁承望片甲无存。
愁云直上九重天,一派败兵随地拥。
只见三路雄兵,人人敢勇,个个争先,一片喊杀之声,冲开七层围子撞倒八面虎狼。
单言苏护,一骑马,一条枪,直杀入阵来,捉拿崇侯虎。
左右营门,喊声振地。
崇侯虎正在梦中,闻见杀声,披袍而起,上马提刀,冲出帐来。
只见灯光影里,看苏护金盔金甲,大红袍,玉束带,青骢马火龙枪,大叫曰:
“侯虎休走!速下马受缚!”捻手中枪劈心刺来。
崇侯落慌,将手中刀对面来迎,两马交锋。
正战时,只见这崇侯虎长子应彪带领金葵、黄元济杀将来助战。
崇营左粮道门赵丙杀来,右粮道门陈季贞杀来。
两家混战,夤夜交兵。
怎见得:
征云笼地户,杀气锁天关。
天昏地暗排兵,月下星前布阵。
四下里齐举火把,八方处乱掌灯球。
那营里数员战将厮杀,这营中千匹战马如龙。
灯影战马,火映征夫。
灯影战马,千条烈焰照貔貅;火映征夫,万道红霞笼獬豸。
开弓射箭,星前月下吐寒光;转背抡刀,灯里火中生灿烂。
鸣金小校,恹恹二目竟难睁;擂鼓儿郎,渐渐双手不能举。
刀来枪架,马蹄下人头乱滚;剑去戟迎,头盔上血水淋漓。
锤鞭并举,灯前小校尽倾生;斧锏伤人,目下儿郎都丧命。
喊天振地自相残,哭泣苍天连叫苦。
只杀得满营炮响冲霄汉,星月无光斗府迷。
话说两家大战,苏护有心劫营,崇侯虎不曾防备,冀州人马以一当十。
金葵正战,早被赵丙一刀砍于马下。
侯虎见势不能支,且战且走。
有长子应彪保父,杀一条路逃走,好似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冀州人马凶如猛虎,恶似豺狼,只杀的尸横遍野,血满沟渠。
急忙奔走,夜半更深,不认路途而行,只要保全性命。
苏护赶杀侯虎败残人马约二十余里,传令鸣金收军。
苏护得全胜回冀州。
单言崇侯虎父子领败兵迤■望前正走,只见黄元济、孙子羽催后军赶来,打马而行。
侯虎在马上叫众将,
言曰:
“吾自提兵以来,
未尝大败今被逆贼暗劫吾营,黑夜交兵,未曾准备,以致损折军将。
此恨如何不报!吾想西伯侯姬昌自在安然,违避旨意,按兵不动坐观成败,真是可恨!”长子应彪答曰:
“军兵新败,
锐气已失不如按兵不动,遣一军催西伯侯起兵前来接应,再作区处。
”侯虎曰:
“我儿所见甚明。
到天明收住人马,再作别议。”
言未毕,一声炮响,喊杀连天,
只听得叫:
“崇侯虎快快下马受死!”
侯虎父子、众将急向前看时,
见一员小将束发金冠,金抹额,双摇两根雉尾,大红袍金锁甲,银合马,画杆戟,面如满月,唇若涂朱厉声大骂:
“崇侯虎,吾奉父亲之命,
在此候尔多时。
可速倒戈受死!还不下马,
更待何时!”侯虎大骂曰:
“好贼子!你父子谋反,
忤逆朝廷杀了朝廷命官,伤了天子军马,罪孽如山。
寸磔汝尸,尚不足以赎其辜。
偶尔夤夜中贼奸计,辄敢在此跃武扬威,
大言不惭。
不日天兵一到,汝父子死无葬身之地!谁与我拿此反贼?”黄元济纵马舞刀,直取苏全忠。
全忠用手中戟对面相还。
两马相交,
一场大战:
刮地寒风声似飒,
滚滚征尘飞紫雪。
駜駜拨拨马啼鸣,叮叮当当袍甲结。
齐心刀砍锦征袍,举意枪刺连环甲。
只杀的摇旗小校手连颠,擂鼓儿郎槌乱匝。
二将酣战,正不分胜负。
孙子羽纵马舞叉,双战全忠。
全忠大喝一声,刺子羽于马下。
全忠复奋勇来战侯虎。
侯虎父子双迎上来,战住全忠。
全忠抖擞神威,好似弄风猛虎、搅海蛟龙,
战住三将。
正战间,全忠卖个破绽,一戟把崇侯虎护腿金甲挑下了半边。
侯虎大惊,将马一夹,跳出围来,往外便走。
崇应彪见父亲败走,意急心忙,慌了手脚,不提防被全忠当心一戟刺来。
应彪急闪时,早中左臂,血淋袍甲,几乎落马。
众将急上前架住,救得性命,望前逃走。
全忠欲要追赶,又恐黑夜之间不当稳便,只得收了人马进城。
此时天色渐明,两边来报苏护。
护令长子到前殿问曰:
“可曾拿了那贼?”全忠答曰:
“奉父亲将令,
在五岗镇埋伏至半夜败兵方至,孩儿奋勇刺死孙子羽,挑崇侯虎护腿甲;伤崇应彪左臂几乎落马,被众将救逃。
奈黑夜不敢造次追赶,故此回兵。”
苏护曰:
“好了这老贼!孩儿且自安息。”
不题。
不知崇侯虎往何路借兵,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