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如意神仙癡心丹

　　次日。
　　暑氣格外悶燥。
　　盧府多景園中，壹早新煮的梅湯、甘草湯、雪泡豆兒水、紫蘇飲諸般消暑飲品，都放在瓷壇裏，瓷壇又放在滿是碎冰的木盆中，飄溢著絲絲寒涼白氣。
　　又有冰鎮的諸般瓜果、酥酪，擺滿長桌，誰要吃便任意拿取。
　　水榭回廊，大樹蔭下，好漢們三五成群，各自乘涼取樂。
　　曹操不僅感慨：“待他日諸事全了，人間太平，我等兄弟還能齊聚壹處，把酒言歡，便是人間第壹等好事也。”
　　樊瑞知他宏圖，笑道：“若有那日，吾等縱在，須發也已全白。”
　　曹操嬉笑道：“我聞本朝東坡居士，有‘壹樹梨花壓海棠’的妙句，吾等白發，正好映出美人青絲紅顏，豈不美哉？”
　　盧俊義聽了不解道：“美人有什麽趣味？我們還是談談寶馬名駒，豈不比美人可愛？仁兄，我那匹坐騎‘麒麟獸’，妳昨日可曾留意？比二郎那匹黑馬不遜分毫……”
　　有詩證曰：
　　多景園中自在風，先搖蓮葉後扶松。
　　清霜凝玉銀杯外，嘉果含煙冰碗中。
　　暑氣難蒸輕葛軟，金烏不透碧紗籠。
　　九州若待金甌復，長樂樽前白發翁。
　　聽得自家主人開始滔滔不絕的吹噓相馬之術，立在壹旁伺候的李固微不可察地撇撇嘴，抱起壹壇紫蘇飲道：“主人，我去給那邊的客人添些茶水。”
　　盧俊義正說的興起，不耐煩揮揮手，李固捧著壇子，到處給人添茶水，忽見壹株大樹下，時遷、石秀、欒廷玉三人滿臉紅光，竊竊私語，笑得極為猥瑣，頓時精神壹振，溜溜達達轉了過去，給三人盞裏斟些茶水，笑道：“三位兄弟，方才說得熱鬧，怎麽我到就不說了？”
　　石秀翻他壹個大白眼：“燕小乙說了，妳這廝是個耳報神，專會告刁的，當我不知麽？”
　　李固叫屈道：“兄弟豈是那等人？妳也親眼看見，主人對我不是打就是罵，燕小乙便如親兒壹般疼愛，我幾個膽，敢告他的刁狀？”
　　欒廷玉道：“石秀，妳別聽人說風就是雨，我瞧李都管是好人，不然員外哥哥偌大家私，肯交給他打理？”
　　時遷道：“欒教師說的不錯，那燕小乙眉眼靈便，倒是個會討好賣乖的。”
　　石秀聽了咂咂嘴，坦蕩蕩道：“罷了，看來竟是誤會了好人。其實我三人也沒說什麽，就是說起我當初壹件奢遮事。”
　　李固探頭看看盧俊義，說得神采飛揚，似乎沒甚要吩咐，便放寬心坐下，笑問道：“不知是怎樣的奢遮事，可能讓小弟開開眼界？”
　　石秀嘿嘿壹笑，從懷裏摸出幾個荷包，拿出裏面壹兩壹兩元寶，哢哢在手中嫻熟把玩，繪聲繪色地低聲講述起，拼命三郎和曼曼、珍珍、秀秀、杏兒、琴香、蘭兮不可不說的小故事來。
　　他這個小故事已說了很多遍，越說劇情越豐滿，越說內容越細致，欒廷玉皺皺眉，總感覺他把別的兄弟吹噓的許多故事，似是而非地植入了自家經歷。
　　譬如什麽“她就說：‘啊，怎還有些魚腥味。’我道：‘若不習慣，便喝些醋壓壹壓。’”便仿佛是某個漁民說過的，卻被石秀演繹的活靈活現。
　　石秀越說越來勁，雙手比劃，李固聽得瞪大了眼，紅著臉，聚精會神，壹直說到“第二天，我掏出這些荷包銀子，我哥哥武孟德，何等奢遮的好漢？也不由羨慕，道：‘兄弟，還是妳了得，便是我年少時，亦無妳這般驚天動地身手。’”方才結束。
　　李固長嘆口氣，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嫉妒，看著石秀、欒廷玉等鼓漲的疙瘩肉，失落道：“便是妳們這些練武的，壹個個如此了得……”
　　想起自己情人昨夜流露的向往，愈發悲從中來。
　　卻聽時遷嗤笑道：“李都管，當真聽他們胡唚便信？他石秀壹戰六，妳以為憑借的自己真才實學？我告訴妳，他可都是靠吃……嗚嗚嗚嗚嗚。”
　　卻是石秀猛撲來捂住時遷的嘴，紅了臉大叫：“不許說，不許說。”
　　李固頓時來勁了：“吃什麽？難道也靠吃藥？”
　　欒廷玉也滿臉興奮，壹邊道：“兄弟，妳這可不地道，什麽好東西，不該弟兄們分享？”說著上前，兩臂壹插壹扭，架開了石秀胳膊。
　　時遷壹個筋鬥翻出來，壞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家裏什麽醜事能瞞得過我鼓上蚤？妳不是苦苦求著樊瑞給妳的？”
　　李固哪裏知道他這些人的前後來歷，急道：“啊喲，給了他甚麽？”
　　欒廷玉道：“李都管不知，樊瑞兄弟，乃是煉丹的全真出身，擅能呼風喚雨，又能撒豆成兵，江湖人稱‘混世魔王’的便是他。他是煉丹的大行家，妳說給了他甚麽？”
　　時遷道：“石秀哥哥，話說到這個份上，妳若再瞞，不免傷了兄弟間義氣。”
　　石秀唉聲嘆氣道：“罷了罷了，先放開我。”
　　欒廷玉將他放開，石秀滿臉肉疼從懷中摸出壹只錦盒，打開，壹共三粒指甲蓋大的丹丸，圓滾滾，金燦燦，看著便自不凡。
　　欒廷玉驚呼壹聲：“好仙丹！且把我壹顆吃。”
　　伸手去搶，被石秀壹巴掌打開手，罵道：“妳若吃了，興致壹起，難道去求盧員外賞妳幾個侍女？就算盧員外肯舍得，那些丫鬟女子沒經人事的，來壹個死壹個。待我與妳等細說！”
　　他看看左右，低聲道：“不瞞爾等，原來樊兄弟有位師兄，比他本事還高，專門在皇宮替官家煉丹，官家的性子妳們都知道，壹日不能缺少！因為此丹效果極好，服下壹顆，那真是變化如意，且絲毫不傷身體，只消壹次，管教這女郎心中再無旁人。有個名目，叫做‘如意神仙癡心丹’。”
　　滿臉得意道：“樊兄弟有壹次幫他師兄壹個大忙，他師兄為了報答，故而賜下這幾顆丹，但樊兄弟只愛修道，不好女色，偶爾說起，被我苦苦哀求，方才到手。”
　　欒廷玉咽口唾沫，迫不及待道：“給我壹顆！”
　　石秀道：“妳好意思開牙！樊瑞對我說，這丹便是成本，也要三十多兩銀子壹顆，若不是官家內府，諸般藥物盡有，外面想做也做不了，乃是無價之寶也。”
　　時遷壹把拉住他手，垂涎欲滴道：“壹世人兩兄弟，我給妳五十兩銀子本錢，妳讓我壹顆如何？”
　　石秀不屑道：“本錢是數十兩，真要賣可不止這個價了，再說來，我難道在乎這點銀子？大丈夫的威風、臉面，哪樣不比銀子重要？譬如女人跟妳時，想著別的漢子，那還有什麽活頭？”
　　話音剛落，李固咬牙切齒道：“壹百五十兩！”
　　石秀奇道：“甚麽？”
　　卻見李固壹臉悲愴：“石秀兄弟！妳幫我壹回，壹百五十兩，晚間便送去妳房裏，只求讓壹粒仙丹給我，讓小弟也知道做男人的滋味。”
　　又求其他二人道：“眼見得兩位哥哥都是龍精虎猛好漢，吃此仙丹也不過助興，小弟卻是從未知道大丈夫是如何做法，年紀不小了也沒個後代，對不起父母祖宗。”
　　石秀等人聽了皺眉，都露出不忍之色：“啊呀，李都管，原來妳不能人道麽？”
　　李固含羞忍恥，滿臉哀傷點了點頭，又求道：“吃了多少藥，全無半點用，但能做壹次大丈夫，壹生記得哥哥的恩，若僥幸有後，日日給妳上香祈福。”
　　石秀思前想後半晌，壹跺腳道：“罷了！我拼命三郎平生見不得苦人兒，便勻給妳壹粒，萬壹生出壹男半女，也是我的陰功。不過盧員外和我哥哥是結拜兄弟，我也不好掙妳的錢，妳回頭送壹百兩銀子即可，這仙丹事前吞服，當即見效，若要發作快，便用烈酒送服最好。”
　　說罷滿臉肉疼的取出壹顆，千般不舍、萬般珍重慢慢往李固掌心裏放，李固怕他後悔索要，劈手奪過，寶貝似的揣進懷裏，叫道：“主人好像叫我，我先去看看，晚間銀子準送到房裏。”
　　飛壹般走了，心中暗笑石秀愚蠢：“呆子，老爺說妳便信，這等蠢貨也配在江湖上走？呵呵，今晚先伺候的夫人癡心不改，還有兩粒丹，弄死妳這廝也要到手！”
　　石秀三人見他去遠，對視壹眼，挑挑眉，各自不言。
　　晚上擺宴，盧俊義宰了三四頭羊，抹了芝麻、蜂蜜，細細烤得焦香，與眾人痛飲。
　　曹操使個眼色，他壹個，時遷、石秀、欒廷玉三個，四個人裏應外合，煽風點火，把壹眾兄弟全部灌得大醉，他幾個也佯做醉倒，各自回屋去睡。
　　盧俊義卻只是半醉，得意笑道：“咦？我的酒量，似乎見長，竟獨自喝翻了這許多好漢？快活、快活！”
　　他樂樂呵呵上床便睡，睡到半夜，忽然後花園中，傳出壹聲淒厲的慘叫，盧俊義壹骨碌坐起，側耳細聽，卻無聲息，自家言道：“作怪！若說做夢，又不像做夢，怎麽竟似是賈氏聲音壹般，且去看壹看。”
　　說罷也不穿鞋，就赤著腳下床，壁上摘下條樸刀，快步走向後院。
　　有分教：石秀身懷如意丹，管家硬闖鬼門關。老曹兄弟皆高睡，自己帽兒自己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