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西風席卷幽燕地（五）

　　卻說鈕文忠趁著遼兵大亂，吶喊震天，舞刀拍馬，直取李集。
　　李集沈寂無聲，擡手處，白羽搭弦，鐵弓如月，冰涼箭鋒直指“鐵蜻蜓”。
　　鈕文忠瞳孔壹縮，猛想起對方的射藝驚人，壹顆心頓時提起，忙把身體左搖右晃，意思叫他難瞄，只是自家亦知，這等招數對付壹般弓箭手，或能湊效，對上真正高手時，不過是徒惹人笑罷了。
　　只是縱知機會渺茫，生死關頭，也不得不拼命壹試。
　　李集見他扭得大蛆壹般，唇角勾起壹絲冷笑，說時遲，那時快，弓弦壹響，矢如霹靂，李集手中那張好弓，喀嚓便折。
　　鈕文忠愕然回首，只見桑樹林邊，花榮雙眉壹揚，含笑退入林中。
　　李集先是受驚，隨即大怒：“是好漢的，莫要藏頭露尾，站出來同爺爺比箭！”
　　鈕文忠哈哈大笑：“遼狗，豈不知強中自有強中手？妳雖擅射，我兄弟卻又勝妳十倍！照爺爺的刀吧！”
　　說話間已到目前，當頭就是壹刀。
　　李集無奈，抄起長槍同他交戰。
　　兩個刀來槍往，大鬥五六合，李集見對方刀法不凡，曉得難勝，這時麾下兵馬越發難支，他便不肯戀戰，丟個解數，策馬就跑。
　　鈕文忠壹心要幹功勞，哪裏肯放？緊緊追在身後。
　　妙在四處是人，李集提不起馬速，鈕文忠單手持住刀尾，盡力戳去，噗的戳入李集戰馬後臀。
　　那馬吃痛，痛嘶壹聲，踢騰跳躍，李集顛得海草壹般擺動，鈕文忠趁勢趕上，探手捉住他系甲絲絳，壹把橫提過馬來，橫在鞍前，哈哈大笑。
　　那些遼兵本已不支，再看主將被擒，徹底大潰，紛紛望回頭路狂奔。
　　曹操見了，疾聲喝道：“豹騎飛騎，追殺殘敵，不許他們停下，若是後面還有遼軍，殺他珠簾倒卷！”
　　秦明、黃信、花榮三將齊聲長嘯，揮兵殺出。
　　老曹出兵時，拔得飛騎千五，豹騎兩千，此前交戰，先撥五百豹騎與了聞達、周通，又撥三百於林沖攻城，此刻只余千二，共是兩千七百人馬，壹發殺將出去。
　　曹操又道：“呼延灼領虎軍壓陣，其余諸將，都去廝殺！”
　　石寶、厲天閏等，在江南久聞遼兵厲害，今日壹見，果然精銳，不料曹操破他於反掌之間，以壹千擊潰八千之眾，看在眼中，又覺駭然，又覺嘆服，眼熱無比，此刻聞聽曹操下令，同聲歡呼：“哥哥且看吾等殺敵！”
　　近三千騎兵自林中殺出，馬蹄起落，大地震動，鐵血之氣，塞地彌天。
　　潰敗遼兵不料他還藏有這壹股強兵，愈發喪膽，都把兩條腿車輪般甩起，雖曉得兩條肉腿萬萬跑不過騎兵，但若能跑過大多數袍澤，也自得幸免。
　　關勝等人見騎兵殺出，各自率兵兩邊退下，關勝留宣贊整頓破陣士，自家同郝思文各自上馬，混入騎兵隊中。
　　花榮引飛騎小跑在後，秦明、黃信率豹騎在前，趕羊般驅著敗軍狂奔。
　　途經涼水河上石橋時，敗兵們妳爭我搶，兩邊的紛紛擊落水中，花榮這才令飛騎發箭，都盡數射死在河裏。
　　這邊鈕文忠擒了李集，樂呵呵來見曹操：“哥哥，小弟幸不辱命，擒下遼軍主將。”
　　曹操淡淡掃了李集壹眼：“我樊瑞兄弟若有好歹，把這廝千刀萬剮，祭祀英靈。”
　　李集嚇得壹顫，臉色青白。
　　恰好馬靈背了樊瑞走來——他雖有風火輪，若是負人，卻使不得神行術，因此方回。口中說道：“哥哥放心，不曾射中要害，料來無礙。”
　　曹操快步上前看時，見那箭射在肩上，又伸手探摸，摸出骨骼無損，這才松了口氣，指著樊瑞笑道：“今番也叫妳長個教訓，曉得戰場上兵兇戰危，不是能等閑視之的。”
　　樊瑞壹臉汗水塵土，形容狼狽，忍痛苦笑道：“以後上陣，再不敢大意也。”
　　曹操點頭道：“若是如此，這壹箭不算白挨。馬靈兄弟，妳且辛苦壹場，帶幾個人送樊瑞去潞縣，尋醫生調治，待孟康船隊到，讓他遣支快船，送回梁山泊，請安道全醫治。”
　　李集壹邊聽見“梁山泊”三字，驚叫道；“妳們、妳們是水泊中那夥好漢？怪哉，妳們若要大弄，不在山東起事，如何鬧到俺幽州來？”
　　曹操壹笑，置之不理。
　　馬靈正要帶樊瑞返回潞縣，樊瑞忽然止步：“哥哥，這個遼將箭法精湛，縱不如花榮哥哥，也堪比龐萬春，難得的是練得好兵，他若肯降，殺之不免可惜。”
　　李集見樊瑞為自己這仇人求情，不由壹楞，隨即肅容抱拳：“不料兄臺竟有這等寬廣胸懷，在下佩服。只是我家祖訓，若是戰陣失利，寧死不可降敵，妳等且休此心，只給我壹個痛快便是。”
　　曹操見他神色，暗藏驚慌，手抖腳顫，顯然不是那等視生死於無物的亡命徒，然而竟說出這般話來，不由奇道：“妳家祖上卻是何人？”
　　李集正色道：“我乃李陵之後。”
　　曹操吃驚道：“竟是李少卿的後人？難怪有這等射法！倒是有緣，我家花榮賢弟，綽號正是‘小李廣’。”
　　李陵，字少卿。
　　李集聞言，當即色變：“他有何德能，也配叫這個綽號？”
　　鈕文忠冷笑道：“射斷妳弓的，便是‘小李廣’！”
　　李集壹楞，隨即咬牙：“不過趁我不備罷了，若是當面較量，才叫他識得何為李家神箭！”
　　曹操笑道：“李少卿將才天縱，本該是大漢棟梁，壹時被擒，聲名盡毀，怪不得妳家有不降祖訓。只是他肯降胡，卻不許子孫降漢，也是奇哉怪也，妳既不降，自難得活，什麽當面較量之事，卻也不必說起？”
　　李集怒道：“我家祖訓何曾單說不許降漢？凡是敵人，皆不降他，才是真諦。”
　　曹操哂笑道：“昔年李陵降匈奴，封為右校王，匈奴分裂為烏桓、鮮卑，烏桓為魏武所滅，鮮卑為柔然所代，柔然又為突厥擊潰，後來契丹崛起，乃絕突厥……妳這壹支若真個不降，怕是早已湮滅！呵呵，妳祖上本為漢人，而臣匈奴，歷代生於北方，如今又臣契丹——妳家寧為異族之奴，周轉群胡之間，如今同我堂堂漢將面前，居然大言不降，不覺好笑麽？”
　　壹席話，說得李集瞠目結舌，不知如何應對，只是呆呆望著老曹。
　　曹操不屑壹笑：“吾如今尚有大事，無暇同妳多說，暫時且不殺妳，待妳想得明白，再來說話。”
　　當下令馬靈也把李集押去潞縣關押。
　　不說老曹這裏擺布李集，單說涼水河西面的大道上，壹支兵馬都打紅旗而來，正自趕得急，忽然前面無數潰兵，當頭沖來，兩下眼見相逢，太真駙馬胥慶提戟而出，大喝道：“都給本駙馬止步！若沖亂我陣，定斬不饒。”
　　卻有壹個女將躍馬而出，抽出七星寶劍在手，嬌叱道：“姐夫，這般豈能喝得住他？快叫眾軍射箭，看他這般奔逃，後面必有敵軍掩殺來也！”
　　胥慶連連點頭：“啊呀，皇妹說的正是，快快來人，給我放箭，都不許他壹個近前！”
　　有分教：李集已遭西風卷，駙馬豈能獨自逃？公主忿然揮寶劍，三娘上陣舞雙刀！